潔咪的韓國進行式

母親曾經跟我說：「女人生小孩後會變得非常有韌性，比男人還強悍。」

西班牙電影大師阿莫多瓦執導的「玩美女人」講的就是在性別暴力威脅下女性生存和自尊的故事。

在機場擔任清潔工的萊曼達(潘妮洛普飾)某天回家發現女兒小莉為了抵擋丈夫的性侵意外成為殺父兇手，萊曼達雖感到震驚，為了女兒，她仍舊鎮定地幫忙燬屍滅跡。脫離成天酗酒一事無成丈夫後的萊曼達命運開始改觀，好運接踵而來，她陰錯陽差接手鄰居的餐廳，生意日漸興隆，改善了困窘的經濟狀況。另外一個奇蹟也同時發生，四年前和父親一起被燒死在小木屋裡的母親原來沒死，祖孫三代聚首，揭開了埋藏在彼此心中那段不堪的往事，最後，一屋子的女人相依為命過著混亂卻滿足的人生。

我想，大多數的女人看了這部電影都會忍不住落淚，從中看見自己或是母親的影子，又或者看見努力對抗沉重生存壓力和性別歧視的女性自覺。

阿莫多瓦用細膩詼諧的手法，拍出女人面對混沌不安時的歇斯底里，和面對突發意外時的沉著鎮定，當然也有三姑六婆碎嘴的醜態，在阿莫多瓦的操刀之下，這些女人不管胖瘦美醜，都因具備人性的脆弱和韌性而討喜，可以貪小便宜，也可以無怨尤地照顧獨居瀕死的鄰居，儘管互相抱怨：「我的生活已經夠混亂了，你不要再幫我添一樁倒楣事。」 但是困難到了眼前，卻又能夠略施小惠，組織緊密的互助圈，渡過難關。

「玩美女人」並不像多數女權電影極力批判男人，頂多是小小諷刺男人槍桿性的粗暴，他以大量的女性表徵突顯外柔內剛的力量。煙薰妝、波浪捲髮、豐胸翹臀、瑰麗的服飾，女主角萊曼達不因生活困頓失去魅力，而是大辣辣地展現身為女人的優勢與驕傲，但是面對問題時，她臉上的線條卻剛硬彷彿一把尖銳的刀可以披荊斬棘，我非常欣賞阿莫多瓦對女性角色的定位，因為女人的強悍不必一定要披上揚剛的外衣。

這部電影最讓人感動的還是母女之間原始而深厚的情感。阿莫多瓦讓亂倫的遭遇同時發生在萊曼達和女兒小莉身上，深度刻畫受害者(女兒)和保護者(母親)的立場和心情。父親的淫慾讓萊曼達的雙十年華黯然失色，她隱忍著，不願告訴母親這件難以啟齒的家醜，卻又期待母親可以發現，但事與願違，萊曼達漸漸疏遠母親，母親難過卻以為這種疏離只是青春期的叛逆，而當萊曼達發現懷了自己父親的孩子時，便負氣嫁給一個沒有用的男人遠離家鄉。事隔多年，萊曼達女兒小莉也遇到同樣的事，只是小莉選擇保護自己並且完全依賴母親，萊曼達也選擇和女兒一起面對問題，一種命運兩種選擇，這是對母女之間的溝通和信任極大對比和諷刺。

對比之外，阿莫多瓦最終還是希望回歸到母性最純粹的勇敢和偉大，戲劇性讓母親復活，有機會娓娓道來她的愧疚，讓萊曼達知道愛她的母親用了更極端的方式保護她，用一把忿怒的火燒死了風流成性又作惡多端的父親和他的情婦。

看完「玩美女人」之後，平常只看好萊塢電影的小姨有感而發地說：「沒想到西班牙片還蠻好看的。這導演把女人看得真是透徹。」我不禁啞然失笑：「阿莫多瓦你真是成功！」再轉頭看看正在擦拭淚水的母親，突然想起萊曼達發現小莉殺死丈夫後對女兒說話時的表情：「不管怎麼樣，你都要記得人是我殺死的。」從她的臉上我看見自己母親，那種堅毅、奮不顧身至死都將把你抱在懷裡的堅韌與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