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韓國的夜晚，天空正飄著細細軟軟的雪，躺在手心裡慢慢溶化…聽Jaehyung說這是兩個禮拜以來的第一場雪，就像是我們努力想緊緊抓住的聖誕奇蹟。
Jaehyung得到二份工作錄取通知之後，心裡還是有點落寞，從小到大父母的期望很高，但是平時名列前矛的他總是在大考時失常與最高學府擦肩而過，這次看來還是無緣進入理想中的企業。韓國凡事都可以拿來比一比，尤其非常重視表面的排名，在學期末的謝師宴上，教授們談論的話題全繞著TOP10大企業，讓Jaehyung覺得自己根本插不上話，也因此對最後一個來自排名第五的樂天集團的機會，充滿鬥志和焦慮。結果揭曉前一天剛好是我到韓國的時候，但心中已經在排演聽到Jaehyung落選時的反應，因為聽說錄取者從5人降低為現在的2人。
一到機場，並無如往常看見Jaehyung伸地長長的脖子和笑得燦爛的瞇瞇眼，莫非扁桃腺發炎又嚴重起來？10分鐘後，終於看到他遠遠走來，我馬上走興奮地走向前擁抱他，只見他不好意思指指背後的Jaehyung媽媽，我趕緊鬆手跟她握手寒喧。這時Jaehyung在耳邊說 “I Got another Job!”，我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臉圓圓的Jaehyung媽媽再笑笑補上一句 “Lotte”，終於，一切的努力得到老天的眷顧，聖誕節真的為我們帶來意想不到的奇蹟，“I get everything.”Jaehyung滿足地說 。
我們買了一個蛋糕和香檳慶祝，我也順便獻出準備以久的聖誕禮物，畢竟一開始就得先打好通關才行。各方的建議加上自己的解讀之後，我送給Jaehyung爸爸國宴指定酒－馬祖東引陳年高粱酒，希望平常忙碌的他可以和家人小酌放鬆一下；Jaehyung媽媽喜歡去漢蒸幕(韓式三溫暖)，所以送給她Aesop的天竺葵潤體精油和甦活生薑精油棒，紓解身心的疲勞，為Jaehyung哥哥準備Parker三用筆，方便他唸書作筆記時用，最後送給Jaehyung萬寶龍的名片夾，恭喜他即將放上自己的第一張名片，為未來的工作生涯做好準備…因為無法用三腳貓的韓語表達這份心意，所以情商Moon唸中文系的韓國男友幫我翻譯成韓文，寫在聖誕卡上，看見Jaehyung一家輪流朗誦著卡片裡的內容，即使一個字都聽不懂，心裡偷偷想我應該還是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吧。
基督教徒和天主教徒多的韓國果然比較有聖誕節的氣氛，蛋糕店紛紛推出小巧精緻裝飾著小雪人和聖誕樹的蛋糕，明洞樂天百貨牆面掛滿炫麗的燈飾，旁邊以愛麗絲夢遊仙境的裝置藝術，但零下10度的氣溫，根本無法在外逗留太久，常常都是戶內戶外進進出出，韓國女人可是非常 “健勇的”，短裙、褲襪和足蹬三吋的高跟鞋，我則是冷的受不了在褲子裡加穿褲襪保暖，實在很想窺探她們健勇的秘密。
韓幣大貶，所以我已經抱持著大舉購物的決心，當下就在明洞Oliver Young的藥妝店，買了兩盒LG旗下品牌Cathy Cat的兩款眼影和Lanegie的修容餅，結帳時竟然碰到因為不熟悉行情的菜鳥，一個贈品都沒有給，粉碎我貪小便宜的期望，一出門不自主地垮下臉，Jaehyung安慰我：「沒關係！下次去別家買，還是我們回去要。」避免當韓國的歐巴桑「阿珠嬷」，我維持尊嚴地搖搖頭。
為了安撫我想購物的慾望，隔天Jaehyung就帶我去他們家附近的現代百貨公司，出門前他爸爸說剛好順路可以載我們過去，之後卻又隨著我們到百貨公司，想要卸除在長輩面前溫良恭儉形象的我偷偷問Jaehyung，他才委婉地說 “My father wants to buy something for you. I was surprised because this is my father’s first time to buy gift for my girl friend. ” 前天他才交代Jaehyung買一雙皮手套給我戴，又出錢讓我們去滑雪村渡假，他為我付出的已經很多了並不用特地買禮物送我，又驚又喜的我挑了一頂黑色的毛線帽，Jaehyung 在一旁則開玩笑說 “ my father is not romantic, too.” 因為前晚我才碎碎唸，事先沒準備而直接帶我去買聖誕禮物的他沒有誠意也不浪漫。
幾天後，Jaehyung媽媽也興沖沖地拿了一件她為我買的褲子給我，看到這件混合著「韓式阿珠嬷」和「復古嬉皮風」的褲子時，Jaehyung和他哥哥都忍不住尷尬地給一記白眼，私底下偷偷說：「不喜歡就拿去換！」，我雖「真是惶恐」但總不能拒絕老人家的心意，當然滿心喜悅地收下，更為了表示感動，立刻把現有行頭端出來搭配，穿給她媽媽看，其實還真是愈看愈順眼。雖然語言的障礙，不時讓隻身在韓國的我有無所適從的孤獨感，但Jaehyung一家人的熱情常常不經意地緩和我的撞牆期。
滑雪的前一晚，精力充沛的Jaehyung爸媽要我們一起玩韓國樸克牌，不但欠了一屁股債還嚴重睡眠不足，隔天凌晨又在天寒地凍的街道上苦等遲到一小時的交通車，真不曉得接下來一整天的滑雪行程要怎麼撐下去，因為Jaehyung已警告我 “Today is a hard day”。
大概一早就觸了個楣頭，果然滑雪初體驗未如預期中的有趣。穿上借來的特大號滑雪裝渾身不自在，硬是被身邊的假鼻子假眼睛韓國辣妹比下去，我平衡感差也沒有運動神經，加上個溝通不靈通的韓國教練，整個過程真的是慘不忍賭，好不容易提起笨重的大雪鞋站立起來，一往前滑就被自己的尖叫聲嚇到跌坐在地上，後跌、正翻、側摔、滑壘…各種姿勢無一倖免，人家從山頂滑下來大概10分鐘，我卻連滾帶摔加上嘆氣整整花了兩個小時，Jaehyung在旁先是加油打氣，想盡所有英文告訴我正確的滑行方法，後來只好看著我一次又一次地摔。
第一輪滑完後，儘管全身酸痛但頗有心得，覺得還可以再接再厲，但是當纜車到半山腰時就後悔了，果然滑到中途，快要四分五六裂的筋骨，讓我的眼淚開始不爭氣地流下，便賭氣說 “I don’t want to play. I can’t do it. I already tried as possible as I could.” 沒想到他竟然回我說 “No. You didn’t do your best. I got more terrible experience than yours” 這個不貼心的臭男人，我就是要賴在雪地上不滑，滾下去也好。
一對情侶此時從身邊滑過，男生小心翼翼拉著女生的雙手引導著她，接下來又滑過一對父子，爸爸耐心地鼓勵兒子 “ Good ! Good!” 或許發現自己的態度太嚴格了，Jaehyung 突然把自己的雪鞋從滑雪板上拆掉，同時湊過來把我的也拆掉，什麼話也不說笑笑地要我學他坐在滑雪板上滑下山去，就像小孩坐雪橇一樣，兩個大人這樣做的確有點丟臉，但我們卻頓時笑開懷，管他的呢？就讓其他自信心強大的韓國人笑我們吧！事後Jaehyung糗我：「所以很多韓國男生不喜歡帶女朋友來滑雪，因為就像我們剛剛一樣，很容易吵架。」
第一眼就愛上我們的pension (民宿)，雪白世界中散發溫暖燈光的小木屋，側邊的牆壁漆成粉紅色，還有我夢寐以求的小閣樓。顧不及全身是傷的疲憊身軀，馬上拉著Jaehyung到附近閒逛拍照，數棟坐落在鄉間的歐式建築也讓我忘記自己置身在韓國，若沒有雪，還蠻像清境農場，但是少了過度的開發，氣氛更為靜謐，Pension地處偏僻，住客必須自己下廚，所以民宿內鍋、碗、瓢、盆樣樣俱全，在暖呼呼的木屋裡，享受道地的韓式泡菜鍋和烤肉，是這辛苦的一天的最大安慰。
隔兩天，Jaehyung爸媽也特別安排一趟全家的公路旅行，2008年的最後一晚坐遊覽車去韓國南部的麗水灣迎接2009年的第一到曙光，熬過7個小時的車程，終於抵達欣賞日出的景點，黑壓壓的人潮，沿著微弱的燈籠燭光爬上緊靠港口的山丘，路邊小販賣著熱騰騰的關東煮還有海菜作成的泡菜，整個氣氛很像「龍隱少女」卡通中的場景，位於山頭的向日庵是一間寺廟，很多虔誠的信徒點了光明燈，熱熱鬧鬧地祈求新年的好運，。
唯獨天空不作美，海平線彼端堆滿了厚厚的雲層，零下5度和陣陣吹來的海風，快要把人凍死，有的人直接披著薄被，有的人捧著暖暖包，我從頭到腳包得緊緊的，只露出兩顆眼睛，一個多小時後，雲邊露出微微的金光，大家一陣驚嘆，拍手鼓掌，正準備雙手合十祈禱，一片雲隨著風咻咻地吹向缺口，蓋住即將露臉的太陽公公，不過大家仍不願放棄繼續堅持，怕自己凍僵的手腳會殘廢，開始跟著旁邊的人搓搓手、原地踏步暖和凍僵的手腳，但冷峻的天氣漸漸讓人招架不住，不少人準備打到回府，就在此時有人手指著遠方鼓譟，果然，有一顆圓圓的整張太陽臉，身邊的人手牽手閉起眼睛禱告，Jaehyung在耳邊輕輕說 “ I wish we can be together as soon as possible.”
(Jaehyung一直很希望把這張破壞形象的照片拿掉,但我覺得這張照片可是很真實!)
(等了好久的第一道曙光)
龐大的散會人潮讓人寸步難移，Jaehyung媽媽本來走在我們身旁，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她已經站在距離我們100公尺的階梯上指揮人潮行進的方向，我指指她對Jaehyung說 “See! Your mother is there!” 他拍拍前頭Jaehyung爸爸的肩膀 “Yes! But My father is still here”他爸爸也搖搖頭笑笑地說 “阿珠嬤”，這次我終於親眼見識到韓國歐巴桑的驚人功力。
聽了June和Vickie的建議，我要求Jaehyung一定要帶我去有名的漢蒸幕，本來預期大概就像健身房三溫暖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但去了後覺得比想像中好玩的。
男女分開洗澡、泡澡完後，可以在一個複合式的場所碰面，裡面應有盡有，主戲是各種主題的「變種烤箱」，一般正統檜木烤箱、堆滿海鹽的還有像烤地瓜用的窯烤室，也有像冰箱的冷卻室，出來後就躺在草蓆上休息，付點小錢，可以租漫畫、上網、按摩或是弄個美美的彩繪指甲，肚子餓了也有餐廳可以吃東西，想運動有桌球室或是小健身房身旁，想睡覺可以到男女分開的寢房或是到可以容納兩個人的山洞造型室裡休息。所有的設施只要花韓圜7000折合台幣約200元，既健康又有能消磨時間，「漢蒸幕」不愧是韓國情侶和家庭最流行的聚會場所。
這趟的旅程讓第四次到韓國的我體驗到這個國家真正的風土民情，但坦白說，若要長久居住，恐怕就心境就會完全不同了。
某天跟Jaehyung哥哥聊天時，他突然說出令我百感交集的話 “You sacrifice more than my brother.” 的確，當我和有相同處境的朋友聊天時，我們總在追求幸福的背後看到擺脫不掉的陰影，因為要自己放棄眼下所擁有的生活和責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當時間愈來愈逼近的時候，突然感到慌張而惶恐，也會跑出一些自己都難以解釋和處理的小情緒，但一看到Jaehyung誠懇的笑容和堅持的眼神，又忍不住說服自己「這是值得的！」。
回台灣的前一晚，Jaehyung趴在地上用雕刻的方式一筆一劃寫著給媽媽的中文卡片，一起計畫著過年的台灣行。
要去機場那一天的凌晨五點，Jaehyung媽媽為我煮著最喜歡的年糕湯，Jaehyung爸爸說昨天半夜聽見我的咳嗽聲所以把暖氣打開，等下他們還要送我去機場，然後再去藥房上班。
回到台灣的那天，媽媽邊捧著Jaehyung送的零錢包，邊看著卡片上像小學生第一次學寫字的歪斜筆跡，眼尾有閃閃的水光，嘴角有微微的笑意。
二周後，Jaehyung就要到樂天建築公司工作，累積我們第一筆的夢想基金。
如幻燈片閃過這些記憶的片刻，能幸運地走到這一步，我應該珍惜而勇敢地堅持下去。
就來吧!
這是另外一個令人期待又充滿考驗的開始了，我繼續小小聲地祈禱：希望意想不到的聖誕奇蹟不斷發生，我會，緊緊抓住的。
留言列表
